11月23日,中央政法委召开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试点工作第三次交流会。
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试点工作临近尾声。11月4日,中央政法委秘书长、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试点办主任陈一新表示,将对第二阶段查纠问题环节评估验收,合格的转入整改总结阶段,不合格的要先“补课”。
过去5个月,在中央政法委的部署下,政法系统内多个试点单位先行先试开展队伍教育整顿工作,为明年全国铺开政法队伍教育整顿工作开局探路,以打造一支政法铁军。
一场刮骨疗毒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在全国政法队伍中刮起风暴,据最新数据显示,截至11月22日,仅试点地区已立案审查436人,党纪政务处分2224人,1380名干警主动交代违纪违法问题。
“跟以前不一样,这次真的是深挖彻查,把伤口掰开了查。”试点单位徐州市云龙区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吕青称,从业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力度如此规模的教育整顿。
有中央驻点指导组成员表示,教育整顿不仅要向政法队伍的害群之马开刀,还要整改系统内长期以来存在的顽瘴痼疾,真正实现政法系统激浊扬清,提升执法司法水平和治理能力。
徐州市公安局云龙分局队伍教育整顿自查自纠报告表。
查纠问题
动员会召开当日,干警主动交代问题
根据党中央要求,中央政法委决定,确定5个市本级及4个县(市、区)的有关政法单位,2所监狱作为试点单位,于今年7月起开展试点工作,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及呼兰区、江苏省徐州市及云龙区、河南省三门峡市及灵宝市、四川省宜宾市及珙县的法院、检察院、公安、司法行政机关,陕西省宝鸡市国家安全机关,黑龙江省呼兰监狱、松滨监狱承担试点任务。
按照中央部署,教育整顿包括学习教育、查纠问题、整改总结三大环节,其中查纠问题是重中之重。
自9月起,试点地区从前期学习教育环节转到查纠问题环节。宜宾市珙县公安局某派出所民警周杰亲历顶头上司派出所所长因“保护伞”问题被留置调查。就在当地查纠问题动员会结束当天,周杰所在派出所的指导员即主动找值班领导交代问题。
“7月份还是领导,9月份就成了反面典型。”周杰回忆,自进入查纠问题环节以来,过去一段时间,每逢开会,会上即播放警示教育片,“片中都是曾经的老师、战友、兄长,我对他们的事感到震惊,也给自己敲了警钟。”
这样的例子并非个案。过去5个月间,多个中央驻点指导组进驻试点地区试点单位,专门公布邮箱电话收集违纪违法线索。有中央驻点指导组成员向南都记者指出,指导组不仅驻点与当地试点单位一起工作,还到基层、企业、行业内摸排核查线索,指导推动进一步清除害群之马。一位中央驻点指导组成员告诉南都,其所在的试点地区在查纠问题环节有超500人被依纪依法处理,“查纠问题是教育整顿的重中之重,自我开刀干警心理压力很大。”
南都记者关注到,过去5个月间不断有政法系统干警被查。8月23日,哈尔滨市公安局官微曾点名19名严重违纪违法的公安民警引发公众热议。就在不久前,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又在教育整顿期间发力,第五驻点指导组紧盯安岩涉黑线索,推动查处了哈尔滨市公安局原党委委员马为民等一批“保护伞”,抓获犯罪嫌疑人50人,查处涉案政法干警18人。
灵宝市人民检察院内,贴满了整治顽瘴痼疾的问题清单表。
兵临城下
自查从宽、被查从严
有中央驻点指导组成员曾用“兵临城下”来形容此次驻点指导工作,除了来自中央释放的强大压力,自教育整顿试点工作启动之初,各试点地区即鼓励干警自查自纠,主动向组织说明问题,强调自查从宽,被查从严。
灵宝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尚粉红介绍,查纠问题是从谈心谈话开始的。7月初,中央驻点指导组进驻灵宝,有专人来灵宝市人民检察院驻点指导工作,指导组曾逐一和检察院干警谈话,她向南都记者回忆,谈话时气氛严肃,不仅询问工作情况,还核查同事、领导的相关问题,一位年轻的检察官甚至在谈话室内当场流泪。
为让干警卸下心理包袱主动自查自纠,灵宝市人民检察院实现谈话全覆盖,南都记者从当地获取的一份自查自纠表显示,表中包括要说明是否存在涉及廉洁自律、作风效能、理想信念等多方面问题。
“一开始填报人数不多。” 三门峡市公安局民警吉魏雄坦言,此次查纠问题,公安队伍的重点之一即清查自2017年以来是否存在有案不立、压案不查等违规问题。“一个月市局办理治安及刑事案件近万起,虽说是终身责任制,但是有的民警存在侥幸心理,觉得这么多案子忙不过来,就算有瑕疵也没什么事,只要不违法。”
不填写不汇报,查纠问题一开始就遇到困境,然而利剑始终高悬。
驻三门峡市一名中央驻点指导组成员告诉南都记者,为核查该地区公安机关是否存在案件办理瑕疵,指导组查阅了河南省案管平台上所有的案件数据。“案件办理问题都会被系统收集,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。”吉魏雄称,民警一开始的侥幸心理逐渐有了变化,过去近两个月,市局越来越多的民警选择向组织主动说明违纪违法问题。
自查从宽、被查从严,这是自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试点工作启动之初就定下的基调。然而如何填报问题,怎么填,填了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,大多数政法干警最初都不甚明了。
三门峡市公安局湖滨分局民警刘建雄(化名)是主动找到组织说明问题的。
2017年7月,他曾接到一起涉套路贷的案件,由于当时套路贷是新的违法犯罪行为,他不知如何处理,半年后才对这起案件给予立案。这是一起非主观的超时立案案件,在主动反映问题前,他在心里反复进行着思想斗争,“只要查,肯定能查到,案件2019年已经判过了,材料都在”,“主动反映能卸了心里的包袱,但又害怕说了对今后的工作生活造成影响。”
为打消顾虑,局里曾多次找刘建雄谈心谈话,最终刘建雄主动交代并受到了从宽处理。
“害群之马,只是政法队伍的极少数,教育整顿的目的不是整人,而是发现问题纠正问题,最终让这支队伍更好,政治生态更清明。”一位政法干部称。
徐州市云龙区人民检察院大厅,“请您监督”的展板格外显眼。
向沉疴开战
深挖彻查,把伤口掰开了查
除清除害群之马,评查案件瑕疵督促整改外,此次教育整顿的关键是查纠顽瘴痼疾。
按照中央部署,查纠顽瘴痼疾有着明确的问题导向,即对违反防止干预司法“三个规定”,违规经商办企业,违规参股借贷,配偶、子女及其配偶违规从事经营活动,违规违法减刑、假释、暂予监外执行,有案不立、压案不查、有罪不究等6类顽瘴痼疾进行集中整治。
一名中央驻点指导组成员向南都解释,所谓顽瘴痼疾是政法系统内长期存在的问题。“不是说没有相应的标准和规范,而是过去执行规则和法律不够严格,有的政法干警利用漏洞,不作为甚至乱作为。”
徐州市云龙区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吕青介绍,以违反防止干预司法“三个规定”(《领导干部干预司法活动、插手具体案件处理的记录、通报和责任追究规定》、《司法机关内部人员过问案件的记录和责任追究规定》、《关于进一步规范司法人员与当事人、律师、特殊关系人、中介组织接触交往行为的若干规定》)为例,尽管“三个规定”在2015年即出台,但很多人甚至对防止干预司法办案的政策红线在哪并不清楚。“领导递送一个案子要求关照,对于领导打了招呼的案子,一定是更重视。”吕青坦承。
根据最高检今年5月的数据,检察机关内部执行“三个规定”的情况并不乐观,部分单位主动记录报告基本为零。
在公安系统,有案不立、压案不查的情况确实存在。徐州市云龙区大郭庄公安局一民警坦承,过去一些案件特别是治安案件,往往因案多人少没有得到很好地处理,甚至一些报警石沉大海。
在吕青看来,这次整治顽瘴痼疾是动真格,是深挖彻查,把伤口掰开了查。吕青称,仅需要自查的问题项目就改了十几遍。
南都记者了解到,查纠问题期间,各试点地区加班已成常态,试点单位灵宝市人民检察院内,贴满了整治顽瘴痼疾的问题清单表,发现问题立行立改,并建立台账逐一销号。
试点地区还尝试开门搞整顿,走进企业社区倾听民声。在徐州市云龙区,区委政法委利用疫情期间建立起来的社区微信群收集民意评价,甚至有试点地区发放了万份问卷征集公众对政法系统的意见。哈尔滨市呼兰区专门开展了第三方评估,让群众来评价和监督顽瘴痼疾整治成效。
教育整顿的新变化
检察官把彩铃换成防止领导干预办案的警示语
这场罕见的教育整顿带来了新的变化。
前几天,一个老同学想找吕青帮忙,因为教育整顿,区里检察官的彩铃都换成了防止领导干预办案的警示语,最后对方实在开不了口挂了电话。吕青称,为确保公正司法,云龙区人民检察院明确所有案件必须统一进立案室按程序办理,所以,这段时间找自己的电话少了很多,“世界都清净了”。
灵宝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尚粉红介绍,自教育整顿以来,针对压案不查、有罪不究等顽瘴痼疾,该检察院着力清查退捕率居高不下、办案质效不高等问题,并将监督前置,对审查逮捕和审查起诉案件全部提前介入,今年7至9月退捕率下降了近五成。“以前是不会监督、不敢监督,教育整顿让检察官进一步转变了观念。”尚粉红说。
检察系统在悄然发生变化,公安、法院、司法行政系统也为自己开出了药方。
云龙区人民法院院长黄桂晗称,长期以来该法院存在案多人少的情况,年人均办案达411件,全市人均结案排名第一。因今年疫情影响无法顺利开庭,导致超百起案件积压。为有效解决这一难题,云龙区人民法院积极申请,经与区委政法委和组织部门协调,区里为其增补了7名法官。“这解决了我们长期以来没有解决的问题。”
针对违规经商办企业,宜宾市珙县某派出所民警周杰告诉南都,以往对是否存在不正当竞争、有无非法利益输送等问题,认识并不清晰,对什么事情不能干不清楚。“可能觉得没工作的家属做点小生意无妨,现在是出台明确规定划出红线。”据了解,珙县当地专门列出了26项公安民警及家属不能经商的禁区,为民警划出红线,已有民警因合伙经营货运业务,被监委立案调查,还有民警因家属在当地经营烟花爆竹生意,已调离原辖区派出所。
此次整治顽瘴痼疾工作中,有一项备受外界关注,即违规违法减刑、假释、暂予监外执行。全国扫黑办召开新闻发布会曾曝光,一些陈年旧案存在黑老大违规减刑假释的现象。
“以前市司法局按照记分制,要给犯人减刑,市检察院仅仅靠报表,很难看出破绽和问题。”三门峡市人民检察院机关党委书记杨森介绍。为解决这一问题,该院探索和监狱建立会签制度,推行驻监狱检察室同步监督。“主要是检察官以日常监督和巡视的方式,督促监狱公正记分、严格筛选减刑假释人员。”
南都记者了解到,以试点工作为契机,黑龙江呼兰监狱、松滨监狱还对近20年的减刑、假释和暂予监外执行案件进行大排查,发现了一些违规减刑案件。呼兰监狱刑罚执行科负责人胡秋向南都记者介绍,此次排查还发现卷宗不规范之处,减刑卷宗中存在奖惩材料依据不实、表格填写错误等问题。为此,呼兰监狱重新制定工作职责规范和卷宗整理制度,组织民警进行业务培训。
纵深推进
突出建章立制的长效机制
如此长时段大力度的整顿,堪称罕见。
11月23日,在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工作第三次交流会上,中央政法委秘书长、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试点办主任陈一新指出,历时5个月的教育整顿试点工作,害群之马得到有力清除,重点案件得以坚决查处,顽瘴痼疾得以有效整治,队伍战力有了明显提升。
目前,教育整顿已近收官。陈一新特别强调,整改总结要突出建章立制的长效性,要通过务实高效的建章立制推进政法队伍建设规范化法治化,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试点工作要在关键性改革上求突破,健全执法司法制约监督机制、正风肃纪长效机制、政法干部交流轮岗机制和干警素质能力提升机制。
值得一提的是,今年8月,政法领域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会曾明确部署,要加快推进执法司法制约监督体系改革和建设,全面提升执法司法公信力。
多名政法干警向南都表示,教育整顿是规范执法司法程序,加强执法司法能力,提升执法司法制约监督水平的契机,尤其是一些制约公检法司互相监督配合的机制障碍,将有望通过教育整顿推动解决。
政法队伍教育整顿计划于明年在全国铺开,可以预见的是,一场刀刃向内刮骨疗毒的自我革命将在更大范围纵深推进。
南方都市报
11月23日,中央政法委召开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试点工作第三次交流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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